本文节选自:《霍金讲演录》,翻译:杜欣欣/吴忠超,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年,第14章《荒岛唱片》访谈记,删改:猫总
英国广播公司的《荒岛》(DesertIsland)节目从年就开始广播,是延续最久的广播节目。现在,它已成为英国的传统。历来访谈者的范围极为广泛,包括作家、演员、音乐家、电影演员和导演、运动明星、喜剧演员、厨艺家、园丁、教师、舞蹈家、政治家、皇室成员、漫画家以及科学家。假定他们被弃绝到一座荒岛之上,让他们选取8张随身携带的唱片。还允许他们随带一种奢侈品(必须是无生命的)以及一本书(假定一本适当的宗教典籍——《圣经》《可兰经》或其他类似的已经放在那儿,比如《莎士比亚全集》)。
该节目每周播一次,嘉宾选取的唱片在节目中同时放出片段,全过程通常为40分钟。然而,这次和史蒂芬·霍金(-)的对话是一次例外,它在年的圣诞节播出,时间略长。(点击阅读原文聆听原始节目录音)
主持人为苏·洛雷。
苏:请告诉我你在荒岛上首先要听的唱片。
史:普朗克(Poulenc)的《荣耀经》。去年(年)夏天在科罗拉多的阿斯平我第一次听到它。阿斯平主要是滑雪胜地,夏天时常开物理会议。紧靠物理中心是一个巨大的帐篷,那里正举行着音乐节。当你坐在那里研究黑洞蒸发会发生什么问题时,你能同时听到演奏。这是非常理想的,因为它把我的两个主要快乐——物理和音乐结合在一起了。如果我在荒岛中兼有两者,根本不想被拯救。就是说,直到我在理论物理中做出要告诉所有人的新发现为止。
苏:无线电可以掩盖身体上的某些缺陷,但是在这种情形下把别的东西也掩饰了。史蒂芬,7年以前,你彻底失去喉部发声功能了,能告诉我这个过程吗?
史:年的夏天,我在日内瓦的欧洲核子中心,那是一座巨大的加速器。我打算继续往德国的拜罗伊特去听瓦格纳的《尼伯龙根的指环》。可惜我得了肺炎,医院急诊。医院告知我妻子说我没有希望了,可以撤走生命维持系统。但是她根本不同意。我被用飞机送回到剑医院。那里的一位名叫罗杰·格雷的外科医生为我进行了气管手术。这个手术救了我一命,却从此使我失声。
苏:请告诉我你的第二张唱片。
史:勃拉姆斯《小提琴协奏曲》,这是我买的第一张LP。那是年,每分钟33转的唱片刚开始在英国出售。如果我买一台唱机会被父亲责备为不顾他人的自私。但是我说服了他们,我可以买到便宜的零件组装一台。父母赞赏这种节俭的做法,于是我把唱盘和放大器放在一台老的78转的唱机盒子里。如果我保存至今的话,现在会非常珍贵。
这台唱机制成后,我需要唱片。一位中学朋友建议听勃拉姆斯《小提琴协奏曲》,然而学校里谁也没有这张唱片。我记得为它花费了35先令,这在当时对我而言算是一大笔钱。如今唱片的标价变贵了,但实质上比过去便宜得多。
当我在店里首次听这张唱片时,觉得有点儿奇怪,我不清楚我是否会喜爱它,但是我感到我应该会。多年来它变得对我很重要。我喜欢听第二乐章的起始部分。
苏:第三张唱片?
史:我在牛津读本科时,读过阿尔多斯·赫胥黎的《对偶》。这是描绘本世纪三十年代的书,书中有大量人物。除了一个人物是有血有肉的以外,绝大多数都是形式化的。这个人显然是赫胥黎本人的写照。书中,他杀死了英国法西斯头目,这个头目是按照奥斯瓦尔德·莫斯利爵士塑造的。然后他告诉法西斯党徒他干了此事,并把贝多芬的弦乐四重奏第15号(Op.)唱片放在留声机上。他在放第三乐章的中间听到了敲门声,开门时被法西斯党徒枪杀。
这是一部非常差劲的小说,但是赫胥黎的唱片选对了。如果我得知潮汐正逼近并将淹没我的荒岛,就会去听这这首四重奏的第三乐章。
苏:史蒂芬,你可以挑选下一张唱片。
史:《女武神》第一幕。这是美尔基尔(LauritzMelchior)和列曼(LotteLehmann)演唱的一张早期的LP。它录在战前78转唱片上,60年代被转录到33转LP上。年我被诊断得了运动神经细胞病之后,就变得喜欢瓦格纳的作品,因为他和我的末日黑暗的情绪相投。我的语言合成器可惜未受过良好调校,把他的名字发成软的W,而必须把他拼写成V才使之听起来差不离。
《指环》四联剧是瓦格纳最伟大的作品。年我和我的妹妹费利珀一起去德国的拜罗伊特去看。那时我对《指环》尚不熟悉,所以系列的第二部《女武神》给我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这是沃尔夫冈·瓦格纳导演制作的版本,舞台几乎全暗。这是一对孩提时代即分开的双生子齐格蒙德和齐格林德的爱情故事。他们再次邂逅的场合是齐格蒙德在齐格林德的丈夫,也就是齐格蒙德的敌人洪丁的家中避难之际。
我选取的片断是齐格林德对被迫和洪丁举行婚礼的叙述。一位老人在庆祝会之际进入大厅,此时乐队奏起忠烈祠的旋律,这是《指环》中的最高贵的主旋律。这位老人是沃坦,群神之首,也是齐格蒙德和齐格林德的父亲。他把剑插入树干之中,这把剑要传给齐格蒙德。在该幕结尾时,齐格蒙德把它拔出来,然后两个人跑到树林中去。
苏:(略)再回到音乐上来。
史:我挑选披头士乐队的《请你让我快乐》(PleasePleaseMe)。在我挑了四张相当严肃的唱片之后,需要一些轻松的。对于我本人和许许多多人而言,披头士乐队的问世正值其时,这是对陈腐的令人作呕的流行乐坛吹进的清新气息。我通常在星期日晚上收听卢森堡电台的最好的二十首歌曲。
……。。。。。。……。。。。。。。。(以上)
苏:(略)再回到音乐上来。
史:莫扎特总是我喜爱的一位音乐家。他写下了无数的作品。今年早些时候我50岁的生日之际,我收到一套他的全集CD,超过小时长。我没听完,正继续着。《安魂曲》是他最伟大的作品之一。莫扎特在完成《安魂曲》之前死去,他的一位学生从莫扎特余下的片断将其完成。我们就要听的赞美诗是全部由莫扎特谱写的部分。
苏:让我们听第七张唱片。
史:我非常喜欢歌剧。我曾动过念头,8张唱片全选歌剧。其范围从格鲁克和莫扎特起,通过瓦格纳,直到威尔第和普契尼。但是我最后把它减少到两部。一部必须是瓦格纳,另一部我最后决定应是普契尼。《图兰朵》是他最伟大的歌剧,但是又是他生前未能完成的。我选取的片断是图兰朵叙述古代中国的一名公主如何被蒙古人强奸并抢掳的经过。为了对此报复,图兰朵打算向她的求婚者问三个问题,他们如果回答不出就会被处死。
苏:现在放最后一张唱片。
史:我要请你发这个音。我的语言合成器对于法文无能为力。这是依狄斯·皮阿芙唱的《我不再为任何事后悔》(Non,jeneregretterien)。这刚好可用来总结我的一生。
苏:史蒂芬,现在如果你只能带走一张唱片,你要选哪一张?
史:那应是莫扎特的《安魂曲》。我可以一直把它听到唱机的电池用完为止。
苏:还有你想带去的那本书呢?当然,莎士比亚全集和圣经已经预先放在那儿供你翻阅。
史:我想我要带乔治·爱略特(GeorgeEliot)的小说《中途》(Middlemarch)。我记得有人,也许是维吉尼亚·伍尔芙(VirginiaWoolf)说过,这是一部为成熟的人写的书。我不清楚自己是否合格,但不妨一试。
苏:还有你的奢侈品呢?
史:我想要大量的剑桥奶酪,对我来说,它是我的奢侈品的缩影。
苏:那么不是夹心巧克力,而是大量的剑桥奶酪。史蒂芬·霍金博士,非常谢谢你让我聆听你的荒岛唱片,谨祝圣诞快乐。
史:感谢你挑选我。我从荒岛衷心祝愿你圣诞快乐,我敢打赌说荒岛的天气比你的还更加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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