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年的旧文
读书就是生活,它并非生活的对立面。这种生活更严肃,但没那么激烈,少一分琐屑轻浮,多一份稳定耐久,更多自恃的骄矜,更少空虚的自负,同时伴随着各种弱点,骄傲、羞怯、压抑、退缩。在功利的世界里,读书为我们维持着一份有利于思考的超然。
读书对于每个人的意义都不同,有人在书中寻找共鸣,有人为了得到书中的知识。于我来说,读书早已融入了我的血肉,爱它,就像爱生命。读书并不容易,有时甚至困难重重,它不同于我们行走,读书不是自发的,读书是我们最具后天习得性的行为之一,但它能让我们拥有更广阔的世界,去到更遥远的地方。
读书的起始,从图像和声音开始。小时候,我常常生病,在医院打针时陪伴我的是母亲和中国神话故事。躺在病床上,母亲带我读神话故事。每一页一框图,一副可会意的图,或喜或怒,或明或暗,下缀浅近的注释文字。在我还只能大约将一些省份、山河和花草的名称与语言对位的年纪,图画让我爱不释手:它们是连贯的片段,连缀成一个个鲜活的故事,可以将电视屏幕和现实生活辉映。大闹天空的孙悟空,追逐太阳的夸父,憨态可掬的猪八戒。他们是我最早阅读的乐趣:只需要略加想象和阅读,他们纹丝不动的图画就可以被串联起来,好像真实存在。
这是我最初的体验,捏泥成人似的让图画和文字有了生命,一一跳动起来,他们成了我最好的朋友。我的父母鼓励我读书:年代初,无论一个孩子读什么,都比一群孩子蹲在地上过家家或三五成群在大院疯跑有意义,哪怕我读的只是连环画。最初的趣味像古代孩子抓周一样决定命运,在我的童年,与我作伴的是《大闹天空》、《哪吒闹海》甚至于《三国演义》、《世说新语》。孩子易于受优雅与奇幻的蛊惑,摆弄玩具或假扮人物也只能片段纾解不能生为仙侠的遗憾,于是,寻找以神话为背景的周边故事阅读,是我幼时的最大兴趣。
就这样到了我的学生时代,阅读已经成了我的乐趣。在同龄人为写作文犯愁的时候,我觉得写作十分愉快,在那里我可以随意构造我的精神世界。小学时,受金庸武侠电视剧的影响,我来到了金庸的武侠世界:那时并不明白《天龙八部》里乔峰最后在雁门关自我牺牲的英雄大义,也未明了风陵渡口初相遇,一遇杨过误终身是为何。但是,金庸总能让你看完一个跌宕起伏的故事。而且,对于一个还未能辨别语言好坏的孩子来说,既未知《阅微草堂笔记》般端读书人架子,又不浅白到报纸副刊学生歌颂祖国,那是上好的语言。
来到中学,学校为我们订阅了中学生必读世界名著。于是顺理成章,那几年如蚕食桑叶,一一读完:《边城》——《骆驼祥子》——《简爱》——《巴黎圣母院》——《悲惨世界》——《老人与海》——《朝花夕拾》。那些清新优美的字句和穿花绕廊的故事确实谋杀了我许多本该认真听讲的课堂。如今再回看,虽然那些书籍的大多内容我早已忘却,但它们在我最躁动的青春时期让我变得恬静,平稳。在身边的朋友与父母闹矛盾或面对懵懂的爱意不知所措时,我能从容地应对,以更理性,宽容的态度去对待这些事情。并且在未谙世事的年纪,我就已经知道什么是好文字,文字的音律,节奏组合起来可以那么美。那些文字的美悄无声息,与生俱来。
在我上大学时,和大多大学生一样,对未来充满了迷茫。大概是大二那年,我初读王小波的《黄金时代》。里面写道“那一天,我二十一岁。在我一生的黄金时代,我有好多奢望。我想爱,想吃,还想在一瞬间变成天上半明半暗的云。”这句话唤醒了我的欲望——我想探寻这个世界是怎样的。于是我开始抛开故事,大规模求知的一年。霍金的科普读物,庄子对于自然的理解,村上春树关于永恒的孤独,杜拉斯对小说创作的革命,冯友兰的中国哲学简史等等。那个阶段,我大概成了一个困在围墙跳不出去的格物家,在自己的思想泥潭不断下沉,我将知识犹如稻草一茎茎扯下来陪伴我。如今回想,当时我所畏惧的不是道路迷茫看不清方向,而是道路太多,不敢轻易选择,我要的是一条前人走过的康庄大道。我深深畏惧着独自去思考生存、意义、命运与时间等问题,而如果可以看到那些有智慧的人在书中暗示他已掌握的秘密,会使我感到心绪平和。
就这样度过了我最迷茫的时光,我大致成了现在的样子。我的阅读也不像初读时那么局限,我也没有一味的去追求知识的广度和深度,书读的越多,就越能理解“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的含义。我只需做到在书中寻找智慧和乐趣。或许是心智的另一次成熟,我大致开始能够耐心地读完一些枯燥难懂的书籍,并从中汲取出为我所用的东西。比如,我至今对史书中晦涩难懂的句子觉得疲倦,如果可以选择,我当然会选择字句更轻松,趣味性更强的以历史为背景的小说来读。但是,“追寻智慧”的原则大概可以越过趣味的藩篱,提取出史书中让人觉得疲倦,但却动人的部分。在我的黄金时代。趣味,见识、专业、智慧,可以为我的世界增加新认识的读物,我都可以读下去。于是,我大概算是成为了真正热爱读书的人。
一个重要的经验是,我常常从我喜欢的书籍找到作者所透露出的乐趣,按图索骥。从村上春树找到菲兹杰拉德,从余华找到了马尔克斯,从《红楼梦》里黛玉和香菱作诗时找到了王维。从莫言了解到了卡夫卡,从王小波的《万寿寺》中寻至到莫迪亚诺。我永远信奉阅读是读者和作者之间的心灵交流,这种以文字为载体的交流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事。我不建议初读书的人一开始就去读那些受人推荐的名著好书,选择那些自己有兴趣读下去的书才是正确的。这是我至今信奉的阅读宗旨:我希望的心灵交流是可以将世界的一切契合我的想象,无论是村上春树对爱情的比喻,或是归有光不经意间流露出对逝妻的怀恋。推而广之,当一个人有了些许阅读乐趣时,那时阅读便是自发的。
有很多人问过我:“我也读了不少书了,但无法记住细节,这和没读过有什么区别。我想说,读过与没读过的区别,不完全在于你记住多少,而在于你大概知道怎么回事,等你再看到这句话或某个问题时,你会知道该到哪本书中找,而没读过就是没读过。网上有这么个解释:读过的书如同我们吃过的饭,我们也一样忘了自己吃过什么饭,但那些饭化成了我们的血肉,成了我们身体的一部分,当然,还有脂肪。
最后,我引用《万寿寺》的结尾“一个人拥有此生此世是不够的,他还应该拥有一个诗意的世界。”对我来说,这个世界在书籍里,那里更宽敞也更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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